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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忘却的纪念——祭奠将生命留在北大荒的知青

目 录
  • 也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

  • 我们的青春之歌

也是为了忘却的纪念作者:李铭忠

五十多年过去了,但我的脑海里仍然常常浮现出遗留在北大荒上的座座知青坟莹。那些永久留在黑土地上的战友们,在岁月的长河中,他们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被历史无情的抛弃。也许只有我们这些老知青们偶而在回忆往事时才会想起他们其中的某一位。

记得那是1969年的9月,下乡的第一年,在黑龙江的赵光,兵团一师7团驻地,正在紧张的大豆收割之中。一天中午,刚吃过饭,就听有人说,一营有位北京女生从康拜因(大型联合收割机)上掉下来,生命垂危,现正在团部医院抢救。于是我们就跑到了医院,那里已经云集了很多人,听她的同学讲,她是从康拜因上摔下去后又被车轮轧了过去,血把绒衣都浸透了,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抢救。过了一会儿,听说因为失血过多医院已经放弃抢救了,于是很多人就涌到手术室那儿喊:“抽我们的血救人!”医生出来说没用了,失去理智的人们接受不了这个结论,就开始砸东西打大夫,后来团参谋带警卫连过来才驱散了人们。这也是我知道的第一位葬身于北大荒的北京知青,那时的她16岁。


转眼就是1970年的秋天了,我去7团2营6连看望一位同学,车过2营营部,路边一座新坟映入眼帘,上书:荣军烈士之墓。见到我的同学后,说起来,才知道是他们连的事。原来他们连是军马连,荣军的工作就是放马。有一天,放马时出了意外,荣军从马上摔了下来,身子摔在了地下,脚却挂在了脚蹬子上,被活活的拖死了。死后被追认为烈士,埋在了公路旁。这是我所知的第二位献身边疆的北京知青,那时的他17岁。


上边两位我并不认识,真正发生在我身边的是1972年的夏季。那时我们正在伊春的一条小山沟里打隧洞,这位北京女孩张润芳是我们连五排的。那时连队里男女生基本不来往,再加上我们干的是不同的工作,平时很少能碰上,她的性格属于不是特别开放的那种,所以虽然是一个连的,我对她可以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天傍晚我们正在营部看露天电影,换片的时候广播通知我们三连的回连队,(营部离我们连3里路),大家不明就里,在回连的路上互相询问,一直到了连队才弄明白,原来是5排的那位女同学失踪了。据她们排的人讲,她是申请入团时由于出身不好被拒而精神受刺激。其实,她父亲是职员,她爷爷是地主,可那是个不讲理的年代,愣说她出身是地主。对于一个一心想上进的女孩来说,这个打击也是够大的,从此她的性格就变得孤僻起来。那天晚上大家去看电影,她不去,有一位同学就留下来陪她。可是过了一会儿她不见了,连队里哪都没有,于是就把电话打到了营部。事情弄明白了,大家就开始分头去找。到了半夜,她却自己回来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从那天开始,连队加强了对她的看护,很长一段时间相安无事。9月6日那天晚上8点多钟,她又不见了,全连的人漫山遍野去找,直到夜里1点也没找到。考虑到白天还要工作,连里就让大家休息了,只安排几个人继续找。第二天早上听说凌晨三点时在离连队6里路的苔青火车站找到了她。

淹没在荒草中的洞穴

9月26日晚上,她再次出走,可这次除了几个干部外,大家都不愿去找了,都认为她反正不会去寻死,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吧。可事情往往和人们想象的相反,就在我们连的人空手而返时,四连的人在他们工作的洞口外的女厕所处发现了一具女尸。她是用自己的腰带吊在了厕所的木杠上的。等到卫生员赶到时,早已香消玉陨了。虽然她是自杀,可是事情发生在国防工地上,所以领导还是很重视的,用半尺厚的松木板给她钉了一口棺材,并派人日夜看守等待她的家人从北京赶来。


国庆节后,她父亲终于赶来了,据说是广播事业局的,是一位长的很文静的干部,戴着一副眼镜,说话文绉绉的。因为她母亲有病,她的死讯未敢告之,所以只是他父亲一人来了。下葬的那天,她父亲噙着泪,轻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然后把从北京带来的一块上海牌手表戴在了女儿的手腕上,向19岁的女儿做了最后的诀别。此情此景今天思之仍令人唏嘘。


之后的若干年里,仍然不时传来知青战友死于疾病和劳作的消息,不过那时的我们已经开始麻木了,记忆也就不那么深了。现在他们的坟莹恐怕也早已湮没在北大荒的荒草之中,与黑土地融为一体了吧。

时间来到了公元2010年7月22日,我们这些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施工营三连的20多名京津哈知青战友,聚集在黑龙江省伊春市苔青的一条山沟里,在这个昔日的国防施工战场上,为38年前将生命留在了这里的北京知青战友举行了修坟立碑仪式。

1972年9月,年仅19岁的北京姑娘张润芳,把自己的生命和青春永久的留在了这里,永久的留在了北大荒的青山碧水之间。38年过去了,战友们没有忘记,借这次重返第二故乡的时机,他们为战友重新修筑了坟茔,重新立了碑。以此寄托他们对战友的怀念,对自己逝去的青春的怀念


岁月冲刷着历史的记忆,也将战友当年的坟茔和木碑消磨殆尽。为了寻找当年的印记,艾副连长(天津知青)在当地老乡的帮助下,苦苦寻觅三四天,终于挖掘到了她的棺木,确定了坟茔的确切位置。当地的民政部门提供了石材,驻军提供了水泥等建材,当地老乡帮助把这些从山外运进了山沟。在大家的努力下,终于如期完成了修坟、立碑的任务。他们的义举都缘于对我们知青情结的承认和感动,这也生动的说明人民并没有忘记知青。


在新立的石碑前,我们这些来自祖国各地的知青战友们,胸戴白花,燃香致礼,举行了简单的悼念仪式,宣读了悼词,默哀鞠躬,齐道安息,并每人为她的新坟添了一捧土。但愿她的在天之灵能够感受到知青战友们的深深情谊。

一块石碑立在了战友的坟前,凝聚着千万知青青春的石碑又该立在哪里呢?

安息吧,张润芳战友!安息吧,一切把生命留在了异地他乡的知青们!


历史不应该忘记,一代知青走过的坎坷之路。


历史更不应该忘记,一代知青青春的奉献和热血的牺牲!!!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作者:李铭忠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这句话是我们这一代人非常熟悉的。《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这本书影响了我们一生,保尔的这句名言,更是牢牢的刻在了我们的脑海中。

当年的营房,图中为作者

年轻时对生命并不珍惜,对死亡也并不畏惧。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有一些新的感悟了。


在下乡的第三年,我还确实有过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


那是1971年,我们一师二团施工营奉兵团部的命令开赴伊春的一个山沟里,接替原来在那里施工的二师的战友们,继续进行一项国防工程。


我们都是团里从各营各连抽出来的,我们连出了一个男生排,和其他两个连抽来的一个男生排,两个女生排共同组成了一个新的连队。具体的工作就是打山洞,建造战备仓库。


我们去的这个地方离伊春市70里,离最近的火车站8里路,是个非常美丽的小山谷。蜿蜒起伏的山路一直通向密林深处,不过由于工程的需要,它已被改造成了一条砂石路。路的旁边是一条充满着勃勃生机的小溪,没有任何污染的河水,欢腾的奔向山外汇入汤旺河。河边是茂密的灌木丛和开满了各种野花的草丛。山谷的两边都是有着茂密树林的山峰,山比较陡,但不太高,和北京的香山差不多。山上的树木属于伊春林业局,松树、椴树、杨树最多,由于无人破坏,所以长得非常茂密。山上除了松鼠外,还经常有野猪熊瞎子出没。站在山谷里仰望蓝天白云,美丽的风光简直可以和九寨沟比美。

昔日的洞口已长滿荒草

我们修建的这个山洞,寛9米,高6米,呈马蹄型(即“n”型),由两个连队同时向山里掘进,最后贯通会合。有点像钻山隧道。我们所干的具体工作就是打眼放炮清石方。使用的就是矿山用的那种凿岩机,就是《激情燃烧的岁月2》里的石林去慰问演出并受伤的那段里出现过的那种机器。在当时的条件下,我们使用的装备物品就算是国内最好的了,像爆破用的炸药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我当时在钻眼机班工作,每天打眼放炮。由于作业面较高,所以分成两层打,就像台阶一样,踩着下边打上边,一般情况下,上边打两次下边打一次。由于那时条件所限,进度很慢,一天也就掘进半米左右,不像现在工程兵打隧道,一天能前进好几米。经过数月努力,终于于当年的11月份要胜利会师了(我们接手时洞已经打了很深了),生死的一瞬间也就出现在这个时候。

劳动之余在洞口的渣堆上休息

当时,估计下作业面还有十几米长,而上面大概也就剩下三四米了,因为对面的机器操作声都能听见了。双方领导商定同时放最后一炮,约定了一个时间,我们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我们打完了炮眼,装上了炸药,点着了导火索,就开始往外走。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对面的炮响了,也就是说,他们那面早了三分钟。别看这短短的三分钟,那正是我们安全走出山洞的时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山洞震颤了,顶上和侧墙上的浮石开始往下掉。我们不敢再走,死死的靠在了墙上。更可怕的是,我们这面的炮也开始响了,火光浓烟中无数的大小石块漫天飞舞,巨大的石块撞到洞顶再砸向地面,把地上的铁轨垂直面都砸弯了。有的石块就从我们的身边飞过,墙上被震落的碎石跌落到我们头上戴的安全帽上。不过,我当时可是什么也没有想,不像当时文章里描述的那些英雄人物那样,又想到这想到那的。几分钟后,爆炸结束了,我们捂着嘴在浓烟里狂奔出洞口,洞外的阳光依然是那样明媚灿烂。回想刚才发生的事,犹如一场梦。多亏山洞是弧型的,我们躲着的地方不正对着爆炸点,否则后果就很难设想了。

昔日的施工现场,已荒芜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十年,现在回想起来倒有一些后怕了。后来听说,我们离开后接替我们的工程兵遭遇了塌方,牺牲了好几个战士。我们能够全身而退,也算够幸运的了。幸运之余想到的是,让我们大家都来珍惜生命,珍惜生活,珍惜现在吧!


2010年7月,我们回访北大荒时特意去了当年的施工现场,遗憾的是我们当年辛苦建造的战备库,由于北方的危胁解除了,所以处于废弃的状态。当然,也正因为如此,我这篇文章才会顺利发表。

我们的青春之歌作者:李铭忠

现在的歌星很多,追星族也很多。歌曲也很好听,但是对于我们这一代知青来说,我们却有自己的青春之歌。


记得那是文革时期,各种娱乐都被消灭了,只剩下造反歌,虽然唱的也很起劲,但毕竟太单调了,抒情的曲调还是很向往的。68年山西老插们回来,我第一次从他们那儿听到了《红河谷》,那时这首歌叫《红河村》。那优美抒情的曲调一下就吸引住了我,很快这首歌就在我们之间传唱开了。现在我仍然很喜欢这首歌,一听到它就会勾起我对那个时期的回忆,它也算是我最早的青春之歌吧。


随着火车的一声长鸣,我们告别了故乡,来到黑龙江开始了我们的下乡生活。在赵光的最初时期,是漫长的适应期,既有失望也有向往。留下深深印象的是兵团组织的晚会上,先来的战友们演唱的那首《生产建设兵团的战友们,你们的家乡在哪里》的歌曲,深深打动了我们。前些时有荒友自沪上来,在欢迎的宴会上,大家还异口同声的唱起了这首歌,足见其影响之深。


69年的冬天很快就到来了,我和几位战友被从团部调到了农业连队,那时对我们最大的威胁是寒冷,去河边砍柴就成了我们每天的功课。在空旷的原野上,悲锵古老的俄罗斯民歌《三套车》(茫茫大草原),就成了我们的最爱。坐在马车上,行驶在长长的冰趟子上,我们的嚎叫声在荒凉的大地上飘荡着,透着一股浓浓的寒气。

冬天过去了,草绿了,河开了,知青们的心情也放晴了,生活毕竟是美好的。70年的6月份,在远离连队的河边,我们一群制砖人快乐的工作生活着。在清晨的河岸边,我真正体验到了《卡秋莎》歌声中所描述的景象:“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蓝天,白云,青草,野花,和我们的青春构成了一幅人间最美的图画。

随着时光的流逝,青春的躁动平息了,激动少了,迷惘多了。艰苦生活的漫长,未来的无望,像一片乌云笼罩在我们的心头。知青们自己创作的歌曲开始流行,像著名的《南京之歌》,《重庆之歌》,《我要到那遥远的山西去把那农民当》等,成为了我们唱歌的首选。歌词中那些思乡,思亲,对当前处境的怨恨,对未来的向往,正是知青当时思想的真实写照。这些歌曲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首叫做《火车火车你慢些走》的歌。那大概是在74年的夏天,我们从一师调到六师25团开荒建点,条件十分艰苦,在新搭好的草房里,在二层铺上,一位刚从北京探亲归来的男同学,正在教唱这首歌,每当他领唱一句,不仅同屋的全都学唱,就连隔壁的女生也群相呼应,蔚为壮观。


后来的生活渐趋平淡,病退,困退,转插,大家都在想尽一切办法逃亡,没路子的就更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下乡期间我学的最后一首歌曲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学会的。那大概是77年的冬天,宿舍的窗外正刮着三江平原所特有的“大烟泡”,暴风夹着雪花怒吼着,屋里的人心情都很压抑。“听那雨声滴滴答答打窗响,回忆往事如梦如烟,如今我痛苦悲伤有谁怜”直刺耳膜。我的同屋在低声吟唱着据说是从外国电台上学来的这首歌,引起了我深深的共鸣。


岁月荏苒,青春不再,往事只堪回首。虽然我们在遥远的北大荒奉献了我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我无怨无悔。虽然那时候生活的那么艰难,但正如大文豪普希金的诗所写的:“那已经过去了的,就会变成幸福的怀恋”。知青歌曲也会随着我们的逝去而消亡,这是历史的必然。但她永远是我们的青春之歌。

作者简介

李铭忠  北京七十中69届毕业生。1969年8月31日离京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七团。1971年4月随一师二团施工营赴伊春进行国防施工。1972年底,开往建三江,兵团六师25团67连开荒建点。1979年病退返京。任职于北京粮食工业公司。2012年退休。

文章来源:兵团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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